沒有不可治愈的傷痛，沒有不能結束的沈淪，所有失去的，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。——約翰肖爾思

加州的陽光無疑是耀眼的，文涵剛到的第一天因為沒有擦防曬就曬脫了一層皮。加州理工的課業也是重的，畢業率不到百分之十，當然了，很多人都轉系了。加州的氣候是養人的，文涵漸漸在哪兒開始健身，爬山，沖浪。加州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，文涵來的第二年，吳裕泰就也來了，而且就在理加州理工不遠的UCLA。

第五年的時候洛芮來了，去了UC-Davis的獸醫學院進修一年，季庭沒有陪著，但兩個人並沒有像文涵和陸僭始那樣分手，甚至在洛芮來美國之前，季大神還和洛芮悄悄訂婚了。只是洛芮怎麽也不說，季大神的求婚過程，為此吳裕泰意想了好幾次，每次的猜測都讓文涵和洛芮沖他翻一個大大的白眼。

沒洛芮的時候，是吳裕泰拉著文涵兩個人去玩兒，後來就是三個人去玩兒。後來洛芮回國了，文涵去機場送她的時候，洛芮才開口告訴文涵，陸僭始的近況，家裏安排著和夏天在一塊兒了，陸僭始一直拖著，說什麽都不給信兒，洛芮說，“文涵，他這是還惦記著你呢你知道麽？”

文涵笑笑，“洛芮，你別逗了。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，我們分手了。”而且斷的一幹二凈，文涵後來把陸僭始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刪了。

洛芮看著文涵，半晌給了文涵一個擁抱，“好吧，我不多說了。你照顧好自己，我們還是微信聯系。”

文涵拍拍洛芮的背，“我等你的好消息，你結婚，我一定回去。”

“那我盡快？”閨蜜兩個放開手，相視一眼，好像還是高中的那個樣子。

文涵合上自己手裏的那本日記，與自己剛看完的那幾本摞在一起，放進包裏。這是她在美國的第八年，而這一年她回國了。她回過兩次國，都是在暑假的時候，都待了不到一個禮拜，都沒有去見那個人。她記得這些年在美國，才明白“人總是在離開一個地方後開始原諒他”這句話，每年過年以前再厭惡的春晚，都會成為早起的理由，再不愛吃的月餅，過節總會給自己買一塊兒，吃的比誰都香。可現在，她終於回來了，真正的回來了。

文涵換了一身兒黑白的素服，打車直奔北京的戒臺寺，在出租車上小瞇了一會，給了錢讓師傅等在門口自己下了車。11月份的戒臺寺，淅淅瀝瀝的下著雨，文涵一身黑色的風衣，沒有打傘，徑直走到寺廟前，回頭朝一個方向看了一眼。在門口，文涵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，放進了功德箱裏，就給自己留了一百塊。在小師傅的指引下，她來到了一側的小佛堂，她沒有進去，就在門口靜靜地看著，看著那個敲著木魚的老者。一把傘突然舉在了文涵的頭頂，“姐，你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也來了。”

“嗯，媽叫我回來看看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文涵走進佛堂，撲通一聲直直跪在了地上。“我來看看您。”

“我安好，你勿念。”文涵看著那個老者，點點頭，“那我不打擾了。”拿起桌上的香，點上，對佛祖行了三拜，這才離開。

剛出寺廟，就看見文大宇等在了門口，“姐，你去哪兒啊？”看著眼前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的弟弟，年已十八長的比她都高，個子挺拔，長的不比那些娛樂圈兒的小鮮肉差，與當年的那個小正太判若兩人，文涵出國後不久，就跟著文家舉家遷到了新加坡，然後又早早的被送到了英國。

“我回家住，你不用管我。到是你？怎麽突然跑回來了。”

“我剛不是說了嗎。媽叫我回來看看，那我叫司機送你回家，家裏都安排好了。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去，我們的假就這麽幾天，你也知道。”

文涵摸摸眼前人的頭，你先走吧，我再逛逛再回去。不用管我，你去門口等的出租車裏，把我的東西帶回家就行了。

送走弟弟，文涵走到正殿，跪在蒲團上，對著佛祖雙手合十，閉上眼睛，祈禱著什麽？一會兒正殿裏也進來一個人，“回來了，我待會兒送你回家。”文涵睦的睜開眼睛，起身徑直朝外走去，才發現寺外的出租車已經離去，自己卻沒給一分錢。那個人跟著走出寺外，“你行李在我這兒，我已經讓出租車走了。”

文涵不說話，靜靜地朝山下走，“你若想要那些東西，拿走就是了。”

文涵走了半個小時，就走到了公交站，身後的車就這麽不緊不慢的跟著，然後停在離公交站的不遠處。公交車來，文涵掏出自己僅剩的一百塊現金，全數丟進了錢箱裏，司機看了眼文涵，文涵沖司機笑笑，走到窗邊的位置坐下。

本來約好是要和吳裕泰一塊兒回來的，今年有兩個人要大婚，一個是洛芮另一個就是肖倩，本來只有肖倩，吳裕泰是不想回來的，可洛芮突然宣布自己也要結婚，和他的發小關系還有季庭和他的哥們兒關系在哪兒，所以他不能不回來，不能不見到肖倩。可是吳裕泰有些事情還沒處理完，所以，沒法和文涵一樣那麽早回來。文涵想起那天收到肖倩請帖時候的吳裕泰，本來幾個人在海邊的酒吧吹著海風喝酒呢，結果一封e-mail，讓吳裕泰臉色一下就沈了。

吳裕泰點上一根煙，把整封郵件的內容看了又看的，然後等煙熄滅，不等文涵說話，就起身去吧臺把帳結了，離開了酒吧。文涵看著吳裕泰的背影，孤獨又寂冷。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了，兩人離得近，交流自然也就頻繁些，這些年，吳裕泰在洛杉磯過得瀟灑自在，讓文涵都快忘了他和肖倩的那段往事，讓文涵誤以為，他真的放下了。

可如今，看他的反應，文涵突然想到電影《西西裏的美麗傳說》裏的那段話，“歲月匆匆，我後來愛上過很多女人。她們在他的臂膀中問我愛不愛她們，我都會說，愛。但是我最愛的那個女人，卻從未問過我這個問題。”我無法確定有多少女人問過吳裕泰這個問題，但我能確定的是，肖倩不曾也不會是其中之一。

文涵靠著窗戶，戴上耳機，聽著Lana沙啞性感的嗓音，唱著那些悲傷的歌。那輛車就這麽不遠不近的跟著，始終在文涵看得到的地方，文涵只好閉上眼睛，不去想。太累了，她不想讓自己一回國就這麽累，她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，多到文涵後來無法掌控。後來的那些事，印證了一件事，人們一直在惋惜，往往忘了愛情本身的重要性。可是這種惋惜，又何嘗不是愛情的一部分呢？人之所以偉大，就是人活的足夠糾結。

車終於開到了市中心，文涵下車，那輛車徑直開到文涵面前，車裏的人搖下車窗，“上車吧，別倔來。”文涵當作沒看見，繞開車子，朝著大路揮手打車，可是沒有一輛車停下，雨勢也逐漸大了起來。文涵暗罵一聲“shit”，掏出手機叫車。車裏的人開門兒下車，抽出文涵手裏的手機，就把文涵放車上拽。文涵試著掙紮兩下，發現掙紮不開，也就不白費力氣了。上車以後，搶過自己的手機，插上耳機，放著音樂，繼續睡覺。

那人不肯，硬要和她說話，撤掉文涵的耳機，“你這次待多久啊？聽說你畢業了是吧？那這次回來工作嗎？”問了半天卻也不見動靜，撤掉的耳機也沒塞回去，把頭一看才知道，文涵睡著了。想把文涵扳到自己這兒來，卻發現一碰就要醒，所以只能作罷。

車快到的時候已經天黑，文涵自己就醒了，掏出手機給家裏的人發個微信。等車一停就跳下車，從迎在門口的傭人手裏抽出那兩百五十塊錢，往開著窗的副駕駛一丟，回身進門，整套動作幹凈利落。那司機看自家主子一眼，半天沒敢說話。後座上的人，狠狠的盯著那兩百塊錢，好像要把那兩百五十塊穿出個洞來，半晌也掏出手機撥了個號，“季庭，我決定了。我當你的伴郎，你不用再找吳裕泰了。”

電話一頭的季庭正和自家未婚妻在選婚戒呢，購物總是無聊的，聽到某人打來的電話，意味深長一笑，看自家未婚妻一眼。洛芮收到眼神，一笑，“抱歉了文涵，別怪我，要怪怪季庭去。”繼續看戒指。文涵給肖倩等人打了幾個電話，撐到睡覺時間才回房睡覺。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，醒來看手機，發現微信已經被洛芮炸了，還有好幾通未接來電，有來自洛芮的，還有來自那個沒有存的，卻熟悉的讓文涵痛恨自己怎麽會記得那麽好的一個號碼。起來洗漱，吃了個早餐才給洛芮回過電話去，剛接通就是一陣炮轟，“大小姐你現在才起啊，你趕緊過來吧，試試你的伴娘服，然後再幫我看看請帖。地址待會兒發到你微信上。”

文涵掛掉電話，洗澡換衣服出門兒。

北京的堵車真是這麽多年都沒變，原來有人送還好，現在自己開車，就各種想爆粗口，跟著導航左拐右拐的到了地方，剛挺完車就看到了昨天把自己送回家的那輛車，心下暗罵洛芮，“臭丫頭，敢出賣我。”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回國的消息和手機號碼，估計都是從這兒洩露出去的。顛兒著就進了那家禮服店，總算又見面了，和洛芮來了個擁抱，才打量起洛芮的婚紗，傳統的白紗，裙擺上繡的是純手工的淡紫色的小花，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，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感，“嘖嘖嘖，定制的就是不一樣誒，真好看。看著就很貴。得，季少爺，你已經得到了我這個閨蜜的準許了。”

洛芮白文涵一眼，“什麽閨蜜呀你，一件婚紗就把你收買了。”

“切，我不許你就不嫁了？我要說不許，只怕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就是你洛大小姐吧。”

洛芮上前摟住文涵的脖子，“還是你了解我。”拍拍文涵，“快去試試你的伴娘禮服吧，有驚喜哦。”

文涵的簾子拉開的同時，文涵對面兒的簾子也拉開了。文涵的伴娘服是一身白色的長裙，沒有什麽太多的點綴，但漂亮的恰到好處，不會搶新娘的風頭，又不會沒埋沒，頭上戴著一個草編花環，特別仙兒。

對面的那個，還和當初一樣騷包，頭發長了些，梳成了一個很有型的發型，只是那一身黑色的伴郎服，讓文涵的目光如火，狠狠地瞪向洛芮。洛芮瞬間擡頭望天兒，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。文涵沖對面的那個笑笑，把簾子拉了回去，換上自己的衣服，轉身離開店裏。

回到車裏的文涵，邊開車邊給洛芮打電話，“你們兩口子是有多大的自信，我不會大鬧婚禮現場啊？找他當伴郎，那吳裕泰呢？吳裕泰能同意嗎？我告訴你們，我要求換伴郎就這麽簡單。”

接到文涵電話的洛芮本來還在文涵剛剛甩臉離開的震驚中不能自拔，這被電話轟炸的更不知所錯了，“文涵，我們就是想撮合你們。”

“那你倆幹嘛不直接把婚禮辦給我倆啊？算了，跟你生氣也沒用，芮芮我跟你說，我是真不想再看到他了，和他出現在婚禮上我沒問題，但要是讓我倆當伴郎伴娘，那就真的門兒都沒有了。我希望你的婚禮好好的，別因為我鬧出什麽事來，我倆之間有好多事兒沒那麽簡單。”

洛芮聽著耳邊“嘟嘟嘟”的聲音，一臉懵逼的看著失魂落魄地坐在臺階上的陸僭始，“你倆到底怎麽了？當時不是文涵甩的你嗎？怎麽現在看來好像是她在生你的氣呢？”

陸僭始苦笑一聲，“一言難盡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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